“你爸当然是有意见的,觉得莫名其妙,家里又不缺这点工资。我问他,你觉得我真的有必要留在家里吗?我每天辛辛苦苦做家务,你回来了,就这么看看,一句话也不说。每天你们一走,我守着这么大一间房子,就像守陵!”
这话说得太狠了,早川在旁边听着,都起了一身冷汗。母亲看她这踩了老鼠夹的反应,几乎莞尔:“你爸当时就不响了。要说他有道理,他也有道理,上班,忙,不着家,正常。要说他没道理,也的确没道理,从小到大,他管过你们吗?饭桌上管一管,给点表扬批评,横竖是不干实事的。人家老公还知道洗衣服,虽然是用强力模式把好好的夹克洗坏,他呢?他根本不会用洗衣机!”
“后来我又跟他说,以前做家庭主妇,是因为明理身体不好,又怀了明羽。现在情况不同,明理已经不在了,明羽也长大了,你升了教授,有些杂事不用自己做了,以前都是我体谅你们,现在你们也要体谅我了,是吧?”
“后来呢,就去上班了。一开始,什么都乱哄哄的,走上正轨是去年春天,正好咱们搬家,你升学。说起来有点惭愧,我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,家里的事情忙一点,工作室的事情忙一点,都没注意到你的状态。”母亲的声音那样轻,风吹过来,不留神便被吹散了。早川侧耳去听,几乎听不见。
母亲说:“双相障碍,多半是因为压力太大。我只想着不能逼你,不能让你和明理一样,没想到你自己在逼自己。”
母亲还说:“妈妈对不起你啊。”
夜深了,游船归港。海面浩荡,空无一物。没有云絮,头顶的星星显得更大,彼此之间虽是隔着许多光年,看上去却这样亲密无间。她的肩膀靠着母亲的肩膀,感受着那一点没被冷风吹散的温度,像是将熄未熄的炉火。于是忍了好久的眼泪,到底滚落下来,一颗一颗,划过脸颊。
不用说对不起。她想回答,却不出声音。有许多话在心底酝酿着,争先恐后地往外涌,然而喉咙却只有窄窄一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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